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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心臟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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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心臟手術

高一暑假,父母做了一件重大決定,就是給弟弟做心臟手術。

弟弟在初中畢業的一次體檢中,發現心臟有問題,體檢的大夫讓去烏魯木齊大醫院覆查。

父親帶著弟弟到了新疆醫學院,當時這家醫院是心臟科最權威的醫院。檢查結果,弟弟的心臟有問題,室缺,需要手術治療。如果不手術,他可能活不過 35 歲,如果手術,有一定的風險也有成功的幾率。

父親回來和母親商量,弟弟和我都一起參加了家庭會議。弟弟堅決反對做手術,從小到大基本沒打過針沒吃過藥的他無論如何不相信自己的心臟有問題。

我也很難相信活蹦亂跳整天惹是生非的弟弟心臟出了問題。

母親神情凝重:“濤兒 ,我們做好去做手術的準備,再去烏魯木齊換幾個醫院檢查一下,如果有一家說不需要,我們就不做。”那一刻我在想,母親一定是想起了父親得肝炎的事情,她也是真的害怕了。

過了幾天,弟弟感冒發燒,感覺到胸口不舒服,衛生所的楊醫生都聽出來心臟雜音,讓趕緊去住院。父親和母親收拾了東西帶著弟弟去了烏魯木齊。

弟弟直接住進了醫學院。

感冒完全好了之後,弟弟進入了胸外科病房。我放假住在了父親的老鄉田叔叔家,負責每天跑醫院給弟弟送飯。坐公交車要換一趟車,我幹脆走路,六公裏,往返 12 公裏,花在路上的時間就是將近三小時。好在是每天早上走的早,晚上回去的也晚,倆頭都不用頂著太陽曬。經常是田叔叔騎著自行車晚上過來給弟弟送飯,再把我帶回去。

弟弟很快就和病房的病友們打成一片。到了快做手術的時候,弟弟不見了,護士急的滿醫院找,我和田叔叔也到處找他。到了天黑的時候他回來了,說和自己的同學出去喝啤酒了,護士氣的一頓教訓,那以後不僅讓我盯著他,所有的護士都盯著他。

其實,他那天就是跑了,嚇跑了,旁邊床的該出院的那個比他大一歲的病友,給他說,手術室就像屠宰場,他們就是豬,躺在手術臺上,醫生用電鋸子鋸開胸膛,把心臟拿出來做修覆,補一塊縫一塊的,然後在放回去,把胸口的骨頭打上鋼釘,把皮膚和肉縫起來。手術室全是工具,好多都沒見過的,全是用來開膛破肚的。

弟弟嚇壞了,他不想做手術了,想回家。晚上他自己跑到餐廳點了喜歡吃的排骨和紅燒肉,又要了一杯啤酒,像個大人似的,吃喝了一頓。其實我們在外面找他的時候,就從飯館過,他看到了我們,也聽到我們在喊他。

16 歲的弟弟已經一米七五的身高,和父親一樣高了,消瘦,像父親的五官,像母親的臉型,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笑起來很迷人。

做手術的前一天不讓吃任何東西,那天我不用送飯。我早早去醫院陪他。

進到病房走廊,就看見他坐在地上和其他三個病友在一起玩牌。病房裏太熱,走廊有風涼快。其中一個是警察,三十出頭發現心臟有問題,這次在弟弟隔壁病房。他很喜歡弟弟,經常帶著弟弟跑出醫院。他知道弟弟的願望是當兵,但現在做了手術就不可能了,於是帶著弟弟跑到他們單位,看警察訓練。他最愛說:小子,可惜了這副模樣,如果當警察,那簡直太威風了。

弟弟因為這句話,怎麽都不願意做手術,鬧著要回家,還是警察大哥說:你以為不開刀就查不出來心臟有問題,你這小心臟聽診器都能聽出來有問題,當兵誰敢要你。不當兵,當別的一樣可以優秀可以威風啊。

在他的勸說下,弟弟才同意接受心臟手術。

病房裏還有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皮膚非常白,尤其那雙腳,血管餓的紫色和皮膚的白色,就像一副水墨畫,護士都特別喜歡他,他 呢,又特別喜歡弟弟,整天叫著濤哥哥,所有好吃的東西都要留一份給弟弟。

弟弟明天要做手術了,母親請假來照顧弟弟,她擔心我沒照顧過人。

小叔也從建築公司請假到了醫院。

小叔已經從巴倫臺調到市裏的建築公司。知道弟弟住院,幾乎每天都下班後跑一趟醫院。

父親是晚上半夜才到了,直接到了醫院,看弟弟已經睡著了,才和母親、小叔出去。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醫院樓前的椅子上已經空空,父親喊母親坐下。母親沒有說話,默默的坐下。小叔坐在父親旁邊,一聲不吭。

父親擡頭看著月亮,母親低頭看著腳尖,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許久,父親才說:“不知道這樣選擇對不對,如果明天手術意外,咱們全當沒養他,如果殘廢了,咱們帶著他一輩子。”

“呸、呸、呸,亂說,濤兒能手術成功的,你那麽嚴重的病都治好了,現在不和好人一樣嗎,濤兒沒事,濤兒沒事。”母親依舊不擡頭,仿佛對著腳尖說話,但說話的聲音裏已經聽得出哽咽了。

“對,對,對,濤兒沒事,沒事,明天手術一定能成功。”父親趕緊跟著母親說了一遍,是祈求也是心裏的希望。

“就是,就是,濤兒的手術一定會成功。哥,嫂子,我在這,你們先回去田大哥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母親回了弟弟的病房,父親和我走路回了田叔叔家,小叔也是騎自行車回了自己的單位宿舍。

早上六點父親就喊我起來,我們走到醫院還不到七點,小書已經到了醫院。父親去看了弟弟,弟弟還在睡覺,母親和我們一起出了醫院,在醫院外面的小飯館,一人吃了一碗擔擔面。

再返回病房,護士已經叫醒了弟弟,做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等弟弟做完備皮,臉已經紅的發紫了。給他做備皮的小護士差點笑出聲。

八點,手術床過來接人,父親母親扒著床不撒手,弟弟看著母親和父親,笑著說:“爸媽,你們等我出來,放心吧,沒事。”又對我和小叔說:“二姐,爸媽就交給你了。小叔,看好我爸媽。”

我的眼淚一下沖出眼眶,擦都來不及,弟弟翻了我一眼:“幹嘛呀,好好等我,必須等我出來哦,等我哦。”

弟弟的聲音隨著手術車遠去。母親一下子就癱坐在地上,我和父親趕緊把母親拽起來,讓她坐在椅子上。

小叔轉過身去擦了擦眼睛。

之前問過護士和醫生,護士說:手術做完差不多也就中午兩點左右就下來了,做的快的也到十二點,別著急,這段時間就去病房好好休息吧。

父親、母親、小叔和我站在手術室門前的走廊上等著。

九點半,姐姐到了醫院,她今天專門請了假。

只要出來一個人,我們都快速跑上前看看是不是弟弟。

兩點過後,手術室出來的病號一個接一個,就是沒有弟弟。

母親開始著急,見到從手術室出來的護士和醫生就去問,人家只給了一個字:等。

下午六點四十五,手術室的門打開,父親母親再次迎上前去,護士還沒喊某某家屬,母親已經邊哭邊說:“濤兒,濤兒,你出來了。”

姐姐挨著母親也哭著喊:“濤濤,濤濤,醒醒,全家都在這呢。”

醫生說:“放心吧,手術很成功。”

父親咬著牙,不想讓自己的哭聲發出來,但眼淚刷刷的往外流,他的臉幾乎變形了。

小叔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躺在手術床上的弟弟嘴巴裏插著一根手指兩倍粗的白色管子,臉色蠟黃,眼睛緊閉,太陽穴兩側貼著瓷片,胸口被紗布緊緊包裹著,從紗布裏鉆出一根透明的細管子,胳膊上打著吊針,腳脖子上夾了一對夾子。蓋著的被子兩側掉出來的裝液體袋子有三個。

早上進去的是個活蹦亂跳笑著說話的小夥子,現在出來的是個渾身插滿管子,整個上半身都被紗布包裹的沒有任何直覺的病人。

我一直跟著手術床,也跟著家人一直掉眼淚。

弟弟直接進了重癥監護室,我們都被隔離在了門外。護士讓我們只留一個人在病房,等著護士隨時通知,其他人都可以回家。

母親留下,她沒回病房,她守在監護室門外,從探視窗口一直看著昏迷中的弟弟。

我們也沒離開,在監護室門外走廊坐下,父親抽泣著說:“這孩子太受罪了,那麽大的手術。”

小叔說:“幹嘛不讓我替他,這麽大的孩子,怎麽受得了啊。”

那時候的心臟手術基本都是開胸,還沒有微創技術。弟弟的胸口直接被打開,刀口很長,從脖子的鎖骨處到腹部,腹部兩側還有兩個引流導管,傷口縫了 36 針。

後來弟弟說,在監護室,小護士太厲害了,拍他的臉知道拍醒,然後讓他咳嗽吐痰,他沒勁吐不出來,小護士把他拽起來,使勁拍他的背,直到那口痰吐出來才放心。但弟弟快疼死了,吐了一口痰整的全身大汗。

24 小時之後,弟弟可以吃點流食,護士就讓母親進到監護室給弟弟餵飯。看到弟弟能吃飯,能喊媽,母親懸著的心才算徹底放下來。

她每一次從監護室出來,就把弟弟的情況說給在走廊的父親和我。我負責跑腿,需要什麽,就趕緊跑去買什麽。

晚上很晚,父親和我先送姐姐回單位,然後我們再回田叔叔家。

姐姐的毛紡廠離醫學院只有一公裏多點,本來我是可以住在她宿舍的。但要給弟弟做飯,她的宿舍不具備條件,所以才選擇較遠的田叔叔家,方便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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